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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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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

楠豐的冬天無疑是寒冷的。

再加上空氣濕度低, 幹燥的風吹到皮膚上,像是能破開毛孔鉆進身體裏。

即便如此,莊青裁還是決定在周日下午拖上姚渺去逛古藤巷。

並非是為了買東西或者散心, 而是因為這一片的手作店比較多:這段時間,她一直在為給溫皓白送什麽生日禮物犯愁, 思前想後許久, 最後決定送樣親手做的小玩意兒。

姚渺坐在木雕手作店靠窗的位置上, 看著自己手裏的“四不像”,數落對面手握刻刀認真幹活的莊青裁:“不是我說,你老公又是送你房子又是送你車子,怎麽到你這兒就變成了……我記得, 你上回送了他一本書,是吧?小青菜,你不是不用還貸款了嗎?你就給人家買點兒值錢的東西吧!”

莊青裁賣力狡辯:“書中自有黃金屋。”

姚渺服氣地點點頭:“喔……行, 那這個呢?這個破木頭又有什麽說法?”

“一刻值千金。”她大言不慚, 指了指桌上還沒有來得及上色的小部件,“我刻了這麽多, 值好幾個千金呢。”

姚渺輕嗤:“那是‘春宵一刻值千金’,你不如多給他幾個‘春宵’好了。”

莊青裁低頭不說話。

內心暗道,確實沒少給。

誰能想到, 那個看上去斯文矜貴的禁欲系居然那麽喜歡做那檔子事,有時她甚至懷疑,溫皓白說的“非她不可”, 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--說到底,她的包容度很高, 也願意陪著他去嘗試一些新鮮的東西。

即便確定了對方的心意,莊青裁還是沒有多少安全感。

就像是上了一列全速前進的列車, 她原本計劃著一到站便下車,可是眼下這輛車的車門被焊死了,它既沒有目的地,也不會中途停下,如果她執意跳車離開,一定會摔得頭破血流。

說“跳車”也不準確。

無論如何,她還有一次強行逼停列車的機會--她還有一份雙方都簽過字的離婚協議書。

明明是漸入佳境的氛圍,總想著離婚的事,終歸是不合時宜的。

莊青裁強壓下心頭的忐忑,繞回先前的話題:“我也想買一些像樣的禮物啊,但他真的什麽都不缺嘛。”

姚渺沈默了片刻,點頭認同好友的觀點:“也對,豪門繼承人能缺什麽……”

她伸了個懶腰,拿起桌上尚未來得及雕刻的木頭,佯裝話筒:“采訪一下,嫁給溫皓白那種男人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?”

“就,秦始皇摸電門唄。”

“啥玩意兒?”

“贏麻了。”

能嫁給自帶疊墅豪宅和一千一百萬的溫皓白,說她沒有偷著樂那一定是假的。

患得患失也是她該承受的。

莊青裁如是想。

許久沒有領教過好友的歇後語,姚渺當即大笑出聲,惹得店裏的其他顧客紛紛投來嫌棄的目光。

她不好意思地聳聳肩,一只手托著腮,打量眼前鮮活、靚麗的非著名主持人:“真好,感覺現在的你,整個人都在發光誒--認識這麽久,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你,都說‘愛人如養花’,看來,那家夥是真的很用心。”

莊青裁抿笑,繼續低頭擺弄未完成的木雕。

姚渺眨了眨眼:“對了,我又想到件事兒:既然你和溫皓白都不打算離婚了,準備好好過日子,那你爸媽那邊……是不是該攤牌啦?”

戳到了痛處,莊青裁嘆了口氣:“還沒想好怎麽說呢。”

“你不是說,你老公有個采訪要在楠豐電視臺播出來--他們看到沒?”

“那段采訪打算放在財經頻道的欄目裏,我爸媽應該不會看的。”

“那也不一定。”

驚訝於姚渺怎麽會提起這一茬,莊青裁蹙眉看著她。

姚大律師沖街對面商圈外放的LED巨型屏幕努了努嘴:“溫太太,現在大街上都能看見你老公的宣傳照了。”



確實是溫皓白的個人形象照不假。

混在一群或熟悉、或陌生的年輕面孔裏,時不時滾動播放。

莊青裁嚇了一跳,打電話詢問當事人後才明白事情的原委:廣電早早放出了握有閱川總裁獨家專訪的消息--還是極其罕見的溫氏夫婦同框片段,老牌競爭對手報業那邊急了,心知搞不定溫家人,便緊鑼密鼓籌辦了一屆楠豐十大傑出青年企業家評選,搞定了溫家所在意的其他商圈新貴。

見頗愛拋頭露面的祁家繼承人亮了相,溫皓白頂不住公司上下的壓力,硬著頭皮接受了表彰,還被迫拍了一組雜志形象照。

自家老公底子好,自然也上鏡,莊青裁看到照片後偷偷留了幾張,藏在手機加密相冊裏。

惴惴不安好幾日,楚彤雲還是發來了詢問消息,外加一張在街邊書報亭拍到的雜志照片,封面人物正是她的好老公,生怕路人看不清似的,特寫旁還用大號字體標註了“閱川集團CEO溫皓白”的字樣。

楠豐沒有哪個別墅小區叫“閱川”。

不管是物業經理還是保安隊長,都和CEO沾不上邊。

同名同姓還長得一模一樣……

謊言不攻自破,半點周旋的餘地都沒給她留下。



周六晚上,心懷愧疚的小夫妻帶著禮物驅車來到多福巷--這一次,倒是不必再低調了。

莊濤和楚彤雲已經提前定好了餐廳,兩人落座,正好開飯。

在莊青裁的印象中,這是多福巷最好最貴的一家餐廳,當年自己考上大學後的謝師宴,就是在這辦的。

記得當時她看到賬單,心疼的要命,但爸媽卻樂呵呵的,說女兒爭氣,他們臉上有光,難得過來吃一回,就不要計較錢的事了。

兩位長輩今天“打扮”得很隆重:楚彤雲戴上了平時舍不得拿出來的金戒指和金耳環,就連向來不愛捯飭自己的莊濤,也穿上了新買的皮衣。

將女兒拉到一邊,楚彤雲小聲道:“前兩天特意拖你爸上街買的呢,好看吧。”

莊青裁鼻頭發酸:“好看。”

楚彤雲這才露出笑容:“那就好,沒給你丟臉。”

她很勉強地扯了下唇角:“……你們怎麽會給我丟臉?”

像是憋了股勁兒,滿桌都是硬菜。

楚彤雲起身想給溫皓白布菜:“溫……溫先生啊,今天的菜,還合口味吧?”

是和上次見面時完全不同的態度。

溫皓白微微蹙眉,喉頭一滾:“媽,還是叫我的名字吧。”

楚彤雲“哎”了一聲,最後還是一口一個“溫先生”,詢問他的工作,又問了閱川集團的近況,望向女兒的眼神愈發不安,甚至沒有責備她故意給溫皓白編了假身份糊弄她和莊濤。

如果結婚前就知道這些……

她一定反對這樁門不當、戶不對的婚事。

坐在一旁的莊濤更是局促,一會兒嫌熱脫掉皮衣,一會兒又嫌冷再穿上,全然沒有了先前“作為過來人不給晚輩說點什麽就不自在”的心態,更沒有再催促女婿早點辦婚禮酒席的勁頭。

他們的緊張和溫皓白的松弛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
莊青裁看在眼中,卻不好多說什麽。

她能夠理解那種心情:當面對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時,他們這些市井出生的普通人,確實很容易產生一種畏懼感。

她經歷過。

即便是了解溫皓白的為人後,仍在努力克服。

餐廳距離莊家不遠。

吃過晚飯,莊濤和楚彤雲準備步行回家,莊青裁卻說要找地方停車,然後再領溫皓白去附近散散步。

楚彤雲猶豫著提議:“要不,你們出去住賓館吧?”

莊青裁挽著她,說笑道:“這就不讓我們在家住啦?”

“這不是家裏地方小,怕你們住得不習慣嘛。”

“我都在家裏住那麽多年了,怎麽會不習慣?”

楚彤雲還想繼續勸,目光一直往溫皓白身上飄:“但是……”

溫皓白截住她的話:“媽,我和青裁上次在家裏睡的很好,之前怎樣住,今晚就怎樣住。”

確實很好。

兩人一上一下,聊了大半宿經濟話題。

頓了頓,他又鄭重允諾:“以後也都是一樣的。”

弦外之音所有人都聽得分明。

楚彤雲笑了笑,沒再堅持:“行,那我和老莊回家等你們。”

停在十字路口與父母道別,莊青裁目送著他們的背影遠去,如釋重負嘆了氣,重新望向丈夫:“我們也走吧。”



正如莊青裁所言,多福巷路窄、老小區又比較多,確實不方便停車。

溫皓白不得已將邁巴赫停在學校附近。

莊青裁牽著他,熟絡地穿插於逼仄的小巷裏:“我就在這裏讀的初高中……記得每次到了放學的時間點,這條巷子裏就擠滿了賣小吃的攤位,那時候的我好喜歡吃澱粉腸呀,一塊錢能買好大一根!我一路舉回家,給晚餐加一個菜,後來澱粉腸漲價了,要兩塊錢一根,我吃過一塊的,就覺得花兩塊錢去買很不劃算,然後再也沒有吃過……”

溫皓白耐著性子聽她碎碎念。

刮過耳畔的風涼嗖嗖的,眉梢卻滋生出暖意。

好似這條小巷沒有盡頭,他們會永遠這樣手牽著手慢慢走下去,用說故事一樣的語調,回望過去,展望未來。

尋了個間隙,他才忍心插話道:“澱粉腸今天沒有出攤嗎?”

她搖搖頭:“周末不出攤的。”

溫皓白想了一會兒:“那我們下回趁工作日再來。”

來做什麽,不言而喻。

很難想象,這是一個手底下管著千餘號員工的集團總裁會說的話。

可轉念又想,溫皓白不過是一個與自己一般大的男孩,偶爾幼稚,偶爾任性,偶爾展露出幾兩反骨,似乎也沒有問題。

莊青裁翹了下唇角:“我和你說這些,並不是希望你憐憫我,彌補我,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了解我一點,畢竟……”

她收緊手指,壓低了聲音:“畢竟,要在一起過一輩子。”

因為妻子的主動允諾,溫皓白眸光一深。

謹慎避開腳下蓄了汙水的坑窪,他所有所思地接了話:“好啊,那你也得更了解我一點才行。”

“你想讓我了解你什麽--念書那會兒最愛吃的零食嗎?”

“我也喜歡吃澱粉腸。”

這家夥到底是懂得給自己後路的:他只說喜歡,沒有說最愛。

像是故意要“和她一樣”,以至於可以不著痕跡地延續先前的話題。

莊青裁果然上鉤:“真的?”

溫皓白有模有樣地點點頭:“嗯,我們學校門口也有賣炸串和小零食的小吃店,但奶奶叮囑過胡旭他們,不允許我放學後獨自行動……所以,我從來沒有機會去買那些東西,在我的想象中,我應該會喜歡吃澱粉腸。”

發現上當,莊青裁“切”了一聲。

想想又道:“如果你經常吃路邊攤,就不會覺得澱粉腸有多美味了,還是那些山珍海味更合口味。”

空氣中湧動著試探。

深吸一口氣,溫皓白直言:“你不用把自己比作澱粉腸。”

自作聰明。

被戳穿後的莊青裁漲紅了臉:“我不是,我沒有……”

“你在想什麽,我很清楚。”不知道自何時起,溫皓白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,男人的步伐不疾不徐,如同引導著一抹自己的影子,“有話直說,不要和我玩語言游戲和文字游戲。”

莊青裁尷尬地蜷著手指。

想要松手,卻被對方一把抓住,不允抽離。

她只得承認:“是因為,今天我爸媽他們……”

沒有說完。

但溫皓白明白她要說什麽。

他握緊她的手,十指相扣:“你擔心的事,永遠都不會發生。”

莊青裁大腦空白片刻,緩緩垂下長睫,正想說點貼心的話,無奈一仰臉,卻重重打了個噴嚏。

溫皓白停下腳步,將自己脖子上那條駝色的羊絨圍巾取下來,替她圍上,順勢拉近兩人的距離。

暗巷。路燈。握手樓。

還有空中分不清是雨滴還是雪片的細碎點點。

並非是多麽浪漫唯美的環境,卻足夠讓溫暖和篤定湧上心頭。

莊青裁笑了一下,湊近溫皓白:“那你再猜猜,我現在在想什麽?”

善於審時度勢的家夥選擇直接妥協:“在想什麽?”

“想祝你生日快樂。”

“是明天。”

“我知道,提前祝你生日快樂。”莊青裁的聲音清脆悠長,帶著狡黠,“這樣,你就猜不到了。”

溫皓白笑起來,淡淡的,像是冬天的第一場雪。

莊青裁低頭在隨身攜帶的托特包裏摸索半天,將用淡青色禮品紙細心包好的木雕小玩意兒雙手捧到他的面前。

小心翼翼拆開封口的白色綢帶,溫皓白隨即擡起眼眸,凝視著妻子:“怎麽會想到送我這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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